【黄王/12h】松雪芭蕉你
“老王！！！雪！！！！”
“老王！！！！雪！！！下雪了！！！妈耶！！雪！！”
“老王起来！！！！”
啪嗒啪嗒的拖鞋声冲着王杰希就是一个百米冲刺。紧接着是一双带着寒气的手，伸上来，从床拦的空隙里钻进来，眼看着就要伸进王杰希的被窝。
王杰希闭着眼睛一个极速扭动，后背贴墙，左右一晃，滚个来回，把睡散的被窝又给卷巴好，一长条虫蛹顶端伸出来一只脑袋，双眼缓慢睁开。
来自黑暗床帘里的死亡凝视盯着黄少天刚才玩儿雪所以指尖通红的手指上。
倘若这几根罪恶的冰柱伸进王杰希的被子，今天他们必须有一个人死在此处。
“老王你醒啦！”黄少天还往前够了几下，发现始终够不到才悻悻收回。
王杰希带着浓重睡意的绵软嗓音响起来：“你叫啥。”
“哇——你都不晓得。下雪了！！！雪！”
王杰希长叹一口气，属于北方人的脑子一时之间转不出个黄少天激动原因的子丑寅卯，最后只能得出一个结论呢就是无法理解：“怎么了？”
黄少天的热情被无情浇灭，突然想起这位北方小爷的冬天日常，愤怒地耸了耸鼻子：“.…..身在福中不知福！”
他很快又说：“我想出去玩儿嘛。”
王杰希：“黄哥，您老知道昨晚我几点睡的吗。”
黄少天有些心虚，他最近实验做完，没有什么特别的任务，每天就是打球玩耍，回到寝室十点多就呼呼大睡，而十点多王杰希还在通宵自习室写论文，等到十一点多王杰希回来，就一个人安安静静开一盏小灯学习。
他确实无从得知王杰希几点入睡，只知道自己在膀胱呻吟的大约一两点下来找厕所，还能看见王杰希电脑屏幕发着幽幽的光。
最近，老王，大概好像也许可能应该，是有一个项目的吧。
黄少天：“那你不陪我玩儿谁陪我啊。”
王杰希幽幽地说：“你没听到南方人的欢呼吗。”
他说完把被窝里的手机拿出来，遥遥对着黄少天划开了屏幕，南方同学的朋友圈大多都是：早安比基尼海滩！！！哈哈哈哈哈哈下雪啦！！！雪！！我的妈呀！！！雪！！活的雪！！
黄少天顿时说不出话来。
王杰希收回手腕，好像手在空气里多暴露一秒都冷得难受：“你下去找他们呗。”
黄少天：“老王你不爱我。”
王杰希眯着眼睛准备入睡：“是的哦。”
然而半个小时之后，王杰希被迫被黄少天从被窝里拽出来证明他虚假的爱。
这能有什么办法，黄少天就像淘宝上的妖娆太阳花一样在寝室拧嗒拧嗒还连唱带跳，隔五分钟就丢一件王杰希的衣服上床催促，最后跃跃欲试很想上床帮王杰希穿衣服，王杰希心里默念大悲咒静心未果，愤愤地让黄少天开了暖气才在被窝里开始套衣服。
黄少天满心欢喜，推着王杰希往楼道外边走。
王杰希：呵，南方人。
出了楼道一看，漫天雪花飘扬，地上已经积了松软的一层雪白。
黄少天涕泗横流：“这是自然的杰作。”
王杰希缩在厚厚的帽子和围巾里，露出一段鼻梁和一双眼睛，他这个臃肿的姿态不能任意摇晃脖子，只能笨拙地转过一个身体角度，非常鄙视地看了黄少天一眼。
黄少天正准备说一句，你再盯我我就亲你了，然后上去交换一个带着雪花味道的吻，结果他一张口，就打了个大喷嚏。
这个喷嚏带着清水鼻涕一下子声势浩大，震飞了附近两只鸟。
亲个屁，王杰希当场就笑了。
这也没什么不好意思的，这两个人是高中同学，一起旷课打过荣耀的过命交情，今天你帮我瞒着老师明天我帮你瞒着父母的那种。高中他们俩就有点恋爱的小火花，可惜黄少天当时是跟着父母做生意过来的，高考结束又考回去了，兜兜转转竟然考研之后再次见面也真是戏剧般的故事。
没什么中间过渡了，自然而然谈到一起，过上老头子和老头子的生活。
话又转过来。
黄少天遂在王杰希的一脸鄙视下跟他回宿舍多加了几件衣服。没穿过秋裤的广州人难以驾驭这样的天气，没带秋裤，好在王杰希高他几个公分，给他了一条全新的秋裤。
今年刚买的，崭新崭新，里面加绒，可暖和了。王杰希隐隐心疼。
临近元旦，该回家的陆陆续续都回家，王杰希因为跟导师做项目昏天黑地根本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自然也没有放假回家休息的打算，他不是个工作狂，但是工作起来是真的不要命，法学院本身男学生就不多，他一个头发茂密乌黑的男学生简直就是老师又爱又恨天天奴役的最佳人选。黄少天主修西班牙语，学校里的老外教授圣诞节都走过一波儿了，黄少天只能闲下来，天天往外头出溜。
上一次王杰希出去还是黄少天硬拉着他出去看寻梦环游记，王杰希一个为了梦想整日奔波的大男孩看着看着就红了眼眶，黄少天啧啧啧说我们老王还跟个小孩儿一样，结果自己不知道怎么啧啧啧就被触动了情绪，遂不再说话。
活了二十多岁的两个大男孩在距离家天南地北的狭窄电影院里无可避免地想到了自己迷迷蒙蒙的未来图景。王杰希从本科一路和自己的梦想擦肩而过，跨专业考研失败，申请出国就递出去一个，抱着绝不将就的心情最终被回了一封抱歉我认为你的研究方向和我们不符，只能将就。
苟且来苟且去。被推搡得无可奈何，还被人指责心高气傲异想天开。
黄少天比他并不好到哪去，和自己最初所想擦肩而过，转身怎么冲刺也够不着最后连自己也觉得滑稽，和王杰希就是一对失意的难兄难弟，两人泪眼朦胧之中一对眼就有种熟悉的感觉从对方身上传来。
那是咸鱼为了翻身尾巴啪啪击打的声音和感觉。
回到这个下雪的冬日早晨，黄咸鱼在王咸鱼的帮助下穿戴暖和才出门，然而厚厚的手套阻碍了他玩儿雪的快乐，他闷闷不乐。
王杰希：你不要你把手套还我，我冷。
出门满是撒欢的南方人，满场子自拍奔跑打雪仗，一群注秃生的研究生像是回到了自己的高中时代，还是没被分科和高考摧残的高一时期，乐不可支，极尽幼稚。
王杰希迅速拉远了自己和黄少天的距离，这一个飞速的操作让黄少天回头兴致勃勃地提议：“老王，不如我们——”的时候猛地发现人已经不再身边了。
黄少天：“你不爱我。”
王杰希恨不得把整个脸都塞进围巾里：“是的哦。”
黄少天：“老王，你不爱我。离婚吧。”
王杰希：“离离离，好好好。”
他这个语气完全是和黄少天去游乐园黄少天非要坐人家双人小飞机时的语气。慈父标准。
黄少天猛地扑上去拽着围巾把人拉回来：“老王，堆雪人，不然就离婚。”
王杰希：我刚才不是答应你过了吗？？？怎么？？再离一次？？
为了挽回这段并不存在的婚姻，王杰希只能和黄少天一起兴致勃勃地堆雪人。
“今年天气还是挺反常的。”王杰希嘟囔，“平时头场雪不会下的这么大。”
黄少天不知道这算不算在炫耀。
地上厚厚的一层看起来像是压得实实的大棉被，手伸进去特别软和，虽然冻死人，还是很幸福。黄少天把手套拽掉，蹲地上开始拢雪。
王杰希：……可怕。
京城王小爷是完全忘了自己也有蹲在地上穿着大红棉袄堆雪人的幸福童年经历了。他叹气，半蹲下来陪黄少天拢雪。黄少天手速非常，三下两下两个大球小球垒起来，画上一个大大的笑脸，就是他本人了。
“这个是我，然后再堆一个你，然后我们……”黄少天全神贯注，说话都断断续续的。
王杰希把雪拢过来，黄少天坚持自己弄，又是三下两下两个大球小球垒起来，这次画了一大一小两只眼睛。
“哇，老王本人。”
王杰希很想把黄少天的那个雪人的头给打掉。
雪花纷纷扬扬落下来披满他们的脊背，黄少天睫毛卷翘，垂眼认真堆雪人显得特别乖，小雪花落在他的眼睫上，像个水晶球里的小王子。
王杰希那位水晶球里的小王子抽抽鼻子，鼻头晶亮通红，两颊涂着红晕，微微撅着嘴，给王杰希可爱得心脏都化了。
水晶球小王子黄少天再次伸手。
“我们在澳大利亚。”
他说道。
“扯证结婚。”
王杰希的眉眼柔和下来。他看黄少天的双手红通通，想着马上给他捂捂手。
黄少天一个手掌按上去，然后把手指中间的缝隙里的雪剔除出去，嘿咻嘿咻画出一个非常丑陋的枫叶。也不管这到底是澳大利亚还是加拿大的国旗图案，也不管到底是不是五个分叉的枫叶，反正就是一个允许他和老王正大光明当街接吻的国度。
他还想给老王再堆一个大法庭，老王每天开庭的时候迈着长腿穿着西装风度翩翩，他用西班牙语给老王念洛尔迦的诗集。他想着都不觉得手冷，突然想到为什么不画一个西班牙国旗，明明西班牙也合法化。
不过西班牙国旗太难画了，而且加拿大同性婚姻也合法化，闲下来还能和老王去看看人家的斑点湖。
他嘿嘿嘿地吸溜着鼻涕很满意，正当王杰希打算说些什么浪漫话语的时候，他伸手握拳，伸出裹得又短又肥的手臂，‘啪’把王杰希的头轰掉了。
大小眼的小球碎在地上。
“老王，啪，挂掉了。”
王杰希的笑容冻硬在脸上，他一言不发，团了个雪球。
片刻之后，就响起了黄少天的哀嚎：“爸爸我错了————————”
笑话，北方小爷王杰希冬天的经验多充足，怎么可能连教训区区黄少天都做不到。虽然黄少天哀嚎之后，他还是照着原计划把黄少天的手揣进自己的兜里捂暖。
“老王，复婚了复婚了。”他笑得没心没肺。
王杰希瞄他一眼，不讲话。
结不结婚啊，说的像是小时候开玩笑一样，带点漫不经心又天真烂漫的期待，多少预设都不做，一瞬间的缱绻也能放大至无限，是不知死活又一意孤行的殉道者，干净热烈到让人心脏发烫。
有的梦想能被实现，有的梦想根本就没有成长的机会，不是它命中不该如此，只是没有必要发芽壮大。
年轻这件事真的无解，就着啤酒龙虾能共饮到天明的无所事事的放浪形骸，大胆假设也不小心求证的肆意妄为。但是比年轻这件事情更无解的是不再年轻，就算是想要拾起少年期的勇气也有种炒剩饭的膈应感，王杰希早就不做假设，他相信事实和证据。
他不做假设，黄少天也早非少年。
还这样说，又是想要干嘛呢。好像日复一日的同居生活能天长地久到一生耗尽，两个皱巴巴橘子皮的老男人还能缩在一起彼此斗嘴。
却因为这样的未来不可期待，而愈发沉迷于期待。
王杰希和黄少天的双手交握，微弱的热气被点燃，慢慢在手掌间蔓延，黄少天的手指终于暖和起来了。
他的手指是刚刚软化下来的蛇，缠缠绕绕反扣王杰希的手指。
王杰希跟他找了学校里的小亭子坐下来，黄少天闲不住，又把头探出亭子，伸出舌头接雪花。
平时行尸的一群研究生都在这场冬日的初雪里散发活气，莫名其妙的雪人歪歪斜斜起了一堆，王杰希看到平时跟着导师吴侬软语细声细气的女孩子乐得像个黄少天。
王杰希堆在厚厚的衣服里，盘算马上吃些什么，一到天冷就饿，这个毛病真的没法儿治，大腿开始长肉了。
啊…下次跟着导师开会穿西装该绷身上了。
黄少天吃了一点雪花，嘴唇都冻得红通通，长叹一声表示很爽，裹挟一身寒气回到王杰希身边坐着，把脑袋靠过来。
“今晚干嘛啦！”
王杰希撞撞旁边靠上来的脑袋：“写总结。这是我今天晚上的任务。”
黄少天蹭他，活像一只金毛，笑得眉眼弯起来,语气里都带着快活：“你转过头来看看我嘛王大律师。”
王杰希不要太了解他的套路，直接转过头去和他嘴唇相接，交换了一个雪花味儿的吻。
黄少天又嘬了一口王杰希的嘴唇，笑出一对虎牙：“晚上吃火锅，睡王大律师好不好呀。”
王杰希把通红的脸缩回围巾里，露出一双水光潋滟的眼睛。
他过了一会，闷闷地说：“嗯。”
黄少天把他的王大律师搂进怀里，两个胖大的身影粘团子一样黏在一起。
若不因为未来只能假设而不可期待，我又为何日日奔波妄图得到些微希冀。心知肚明的事实不用解释，不可解释的生活也许还有转圜余地。
想要摇晃水晶球，为他下一场雪。
